文化地理与地域经验的文学书写——陈剑锋《民间樟城》的意义解读

中国文化观察网讯（胡磊）地域文学往往通过对民间文化的关注而呈现其地域个性。在东莞，有一批忠实虔诚的民间文化发现者、传承者和书写者。我们发现他们中有不少人，是以作家的身份和姿态介入地域文学创作和民间文化研究的。陈剑锋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陈剑锋创作的民间文学作品集《民间樟城》，是其十余年来潜心于民间民俗文化的挖掘、整理、创作和研究的成果。作品以南方小镇东莞樟木头的民间故事传说为叙事个案，通过一个个有渊源可考的故事传说和生活图景的生动叙写，展现了一个富具人文底蕴和市井百态的世俗风情小镇。作品中的故事仙话传说都弥漫在浓厚民俗文化的氛围中娓娓道来渐次展开，故事中人物事件与地域人文的揭示关系，从某一侧面反映了岭南文化特别是客家文化的神秘与深邃。陈剑锋到东莞樟木头从事新闻记者工作十多年，余暇兼事文学创作。为了广泛搜集樟城民间文化资料，了解当地的历史风物和地理民情，他几乎跑遍了该镇所有的自然和人文景点，做了大量的文献检索和文字笔记，通过对以樟木头为中心的客家小镇的文化考察，了解揭示东莞客家人的民俗民情和民间脉象，他选择以民间故事传说和历史典故演绎的形式留住日渐消失的传统文化。通过多年来的厚积薄发和集腋成裘，他发表在各类报章杂志上的有关文章引起文化界的广泛关注，文学评论家祝成明评价其作品说，“纵观《民间樟城》一书，作品涉及的范围广，时间长，内容丰富，笔法灵活，多层次、多角度、全面地记载了樟木头的民间传说、姓氏源流、民间风俗、古镇风物、历史故事和现代盛景，可谓是一部樟木头的民间文化史，一幅壮阔悠远的新清明上河图，一条樟城人精神返乡的必经之路。这对樟木头民间文化的发掘、保护和抢救，意义深远，功劳巨大，值得点赞。”
《民间樟城》是独具地域色彩和文化魅力的乡土叙事。从上世纪80年代“寻根文学”兴起至今，作家多从文化史迹、文献史实、人文印记中探寻地域文化，挖掘其文学价值。经过多年的提倡与解读，如今读者看到众多贴着地域标签的作品时抑或很难产生共鸣。现在一说起地域文学，很多人更多地就联想到非虚构纪实，诚然这是相对典型的规范化叙述方式。我认为，在凸显地域文化符号的非虚构纪实散文和报告文学的书写之外，关于地域题材的文学书写方面，实际上还有其它一些可探索的空间，诸如民间文学的叙述空间，关于地域文化地理的乏文学书写，虽然其中部分文本自觉不自觉地带有沿袭方志和文史文献的书写模式，但是不能不承认这也是一种创作样式与文学表达。评论家王鸿生提倡创作要去文人气，作品中的语言、材料需要从生活、历史中重新发掘，而又不带有古董的感觉，不能当成考古对象，文学就是要活生生的。
宽泛地讲，民间文化涵盖民俗文化、民间文学和民间艺术。陈剑锋没有被一些概念标签束缚住创作思维，他朴实的叙述中不乏民间的故事、眼光和韵味。他长期浸淫于客家文化的体验和研究，逐渐自然形成并上升到文本意义上的一种渗透。他耐着性子长期沉潜下来，整合多年来他主编的报纸上的有关资料，做了大量民俗方面的考察笔记，不仅对樟木头镇民间文化发生的历史背景和促成变革的因素进行了梳理，同时对地域民俗的主题元素、艺术魅力、历史传承等进行了提炼和分析。他文本中大量关于民间故事传说的巧妙运用，使他的作品产生一种别具一格的民间文学的叙事风格，从而形成有别于其它文学的文本显现形式和另类品质。《民间樟城》几乎囊括了樟木头镇地域文化史上所有的人文传说、风俗风物和事件背景，写了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时风世俗与风雨沧桑，并融会贯通自然地糅为一体，这恰恰是当下东莞许多作家创作中所不具备的因素。因此可以说，《民间樟城》在对客家民俗与地域经验的书写上，是方志纪事模式的一部延伸之作，是在一定程度上打通了历史民俗空间、文学价值空间和文献意义空间的一部作品，是我们认知当下地域文学创作中如何把握和利用题材问题的一个启示性作品，也是对岭南客家文化地理空间的一次温暖的想像和构建。它在情感审美上像我们踩在脚下的土地，真切而又朴实。
文学的地域性具有根系的作用，它能部分地决定作家的创作特色、文学含义和成长高度。地域文化作为作家的生成背景与最初的文化接受源头，是探讨作家创作的重要参照维度。学者汪辟疆曾在《近代诗派与地域》中写道：“若夫民函五常之性，系水土之情，风俗因是而成，声音本之而异，则随地以系人，因人而系派，溯源于既往，昭轨辙于方来。”地域文化对文学发展一直存有时而隐蔽、时而显著的影响，这不仅影响了作家个人的思维方式、气质脾性、审美志趣，还孕育出了一些特定的文学流派和作家群体。正如沈从文之于楚文化、李劫人之于蜀文化、赵树理之于晋文化、莫言之于齐文化，这些作家的文学创作无不打上文化地理的烙印。文化地理对文学的影响是一种综合性的影响，既包括地形、气候等自然条件，也包括传统文化形成的人文环境种种因素，例如历史、风俗、方言等。文化地理尤其是地域文化的传承、保护和突破，需要作家的文学书写。这既是文学的根基之所在，也是文学与生俱来的印记。因而从这层意义上讲，文化地理背景是陈剑锋文本写作的资源凭借和有意识追求。他的作品具有一种鲜明的地域感和历史感，他擅于将这些传说中七零八落的知识谱系转化为一种文学性表达。有关小镇的由来传说、姓氏源流、民间风俗、古镇风物、戏剧曲艺等，如今都散落流传于民间，有的已无法延续，有的只能留于记忆，有的则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护留存。这些非物质文化景观所涵盖的以文物、史志、神话、传说等为代表的历史文化，以客家人日常生活习俗、节日庆典、祭祀、婚丧等为代表的民俗文化以及以人情世故人际交往为表象的道德伦理文化等，都形成了樟木头人富于地域色彩的精神气质和心理内涵。所有这些文化景观构成了客家人特有的文化地理环境，也成为陈剑锋《民间樟城》主要的创作原点和重要的写作资源。他把这些环境要素作为文化解读的文本，然后又以文学文本的形式加以构建和显现。
当一个作家置身于地域文化色彩很强的地方时，这是他的有幸，也是他的不幸。地域既是一个载负希望的方舟，也是一个需要突破的囚笼。作家与地域的关系是互动共进的，只有这样，才能写出真正有价值的文艺作品。如今，随着社会信息化媒介渠道的多元化，地域文化的交流日益频繁，作家关注的地域性话题也在求同存异中走向趋同，需要以更多的突破来实现地域文学的个性化诉求。我想，作家心存传统文化、坚守文学底线、直面社会问题的风骨不会改变。通过一定地域文化的文学表达，向时代奉献带有泥土芳香的文学作品，表现出其文化个性的多元、丰富和现代生命力，是作家的责任和价值所在。陈剑锋有关本土题材的这种创新创作样式是东莞文学地域个性的另一侧面呈示，也是东莞文学作为中国地域文学生态存在的价值所在。这些作品为扩大东莞地域文化影响所作的特殊贡献，应该受到重视和关注。在创作日益强调地域文化色彩的今天，东莞文学呼唤作家对地域文化与民间文化的热切关注，期盼乡土人文题材创作传统的尽快回复。从这一意义上说，陈剑锋的这种因近水楼台地缘原因而生发出的自觉的文学艺术实践，愈加显示出其必然的非凡的开拓性意义，其文本中散发出来的丰富的知识信息含量，也指呈其仍有更多的创作空间值得企盼和期待。而这，也正是《民间樟城》及其创作现象带给我们的启示所在。

（胡磊，东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国家二级作家，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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